两人相辩的声音虽小,却也渐渐引来了其余守夜的医师。
孟荷本以为或许有人会支持她,却发现所有人好像都默默站在了陈大夫身旁。
“孟大夫杀伐果断,自然未能体会别人的艰难。”
“是呢,那日在战场上,她一刀就结果了那个北蛮人的性命,真是心狠。”
“都说医者仁心,孟大夫却好像剑走偏锋了些。”
他们看着她犹如看着一个异端,那透着古板与教条的一言一语,仿佛织成了密不透风的网,要将她围困降服在其中。
孟荷手指掐进掌心,勉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开了口:“诸位...”
她话未说完,一道苍劲威严的声音打断众人道:“站在这做什么?无人去看顾伤患吗?”
是秦大夫,他年纪大了,并不参加值夜,许是众人声音太大,吵醒了他。
“秦大夫。”陈大夫上前行礼道,“孟姑娘说要将此人截肢,我们正在劝她,三思而后行。”
听着自己从“孟大夫”变成了“孟姑娘”,孟荷差点飞了个眼刀过去,却被秦大夫打断了:“孟大夫,这边来,我们聊聊。”
孟荷虽在气头上,却没昏了头,她耐下性子,同众人行了个礼:“这位病患伤情刻不容缓,还请诸位多加看顾。”
陈大夫哼了一声,自去看那个伤兵了。
孟荷跟着秦大夫行到一偏僻处,他终于开口道:“孟大夫,你是第一次到战场来,或许不知道,伤兵们有时宁可死了,也不愿意缺脚少手。”
孟荷迟疑了一会儿,认同道:“是,如若残疾,生活确实艰难许多,可如今他们神志不清,我们作为医者,第一要务便是行医救人,怎能因为顾虑以后,就放弃了眼前的生机呢?”
“倘若他醒来后,恨你怪你呢?”秦大夫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孟荷,沉声道。
“那便怪我恨我,也得等到他醒来再说。”孟荷坚定道,“我并不怕背负他们的恨意,治病救人乃是医者天职,这时候我们若畏惧于承担后果而不敢去做决定,任由患者自生自灭,不配为医!”
“我的决心,担得起我的决定。”孟荷朝秦大夫一拱手,“我意已决,秦大夫不必再劝。”
说罢,她转身离开,秦大夫一声悠悠长叹,只能寂静无声地落在地上。
孟荷回到那伤兵那儿时,他已经烧得快打摆子了,孟荷忙提笔写了方子,所有人都冷冷看着,只有一个小个子的伤兵站出来,替她去煎了药。
药端来之后,孟荷捏住他下颌一点,将药灌了下去,只待他退了烧,就得开始截肢。
人们还是不远不近冷冷看着,都像是挂在墙上,无声无息的人像。
那个小兵帮她忙前忙后,烧水备刀。
孟荷道:“一会我下刀前,你一定要捆住这里,防止他血流得过快。”
小兵点点头,在裤腿上擦了擦满手的冷汗。
“好了,你先用烈酒冲洗双手,再用烧开的净水冲洗一遍,我们就开始。”
小兵哑着嗓子,半晌憋出一个好字。
从寅时初到日出东方,孟荷郁结于心的一口气,终于狠狠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