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沉默了很久很久。
直到连风中的血腥味都开始闻习惯了，沧溟才转回身。
他两手作揖，双膝跪地，将额头重重磕在地上。
“师父，沧溟对不起您……”
“沧溟自知不配留在仙门做您的弟子，也配不上您的期望，但沧溟永远记得您的恩情，更记得您对我父母的恩。”
“允许沧溟最后再做一个任性的请求吧。”
沧溟全身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霞光教养他这么久，发现这孩子有修仙奇骨，是千万年一遇的天才，若培养好了，完全有资格成为下任仙尊和传奇。
而且平日里，这孩子侠肝义胆，绝不容许奸恶之人事，却没想到……
他会如此意气用事，赶尽杀绝。
“沧溟，你有想过你这么做，就和当年灭你门的恶人没有差别了吗？”
“……那是他们应得的。”
沧溟本不想反驳，但还是想对师父说出心声。
——他在心里憋了十余年，从未展露过的复仇之心。
他又怕师父阻止自己，又怕连累师父，所以选择一个人吞下所有，直到他终于有能力独自做到这一切。
霞光看着地上本该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却满身戾气、一腔孤勇和悲愤。
他仰起头，重重叹了口气。
“什么请求？”
沧溟顿了顿：“允许我退出仙门，留在人间。”
霞光愣住。
“我向您发誓，我绝不会再像今天这样一屠满城。人间还有很多逍遥法外的恶徒，我希望能用自己的手段惩罚他们，保护蒙受冤屈却无法言说之人。”
“我也绝不会连累仙门，从此以后，我沧溟做的事，与师父和仙门再无半点关系。”
沧溟考虑了很多很多，最终也只能向师父道出这几句。
儿时，他渴望自由，想要逍遥天下。
可这个愿望随着整个沧氏的消亡被一起带走了。
如今，他更想变成一把利剑，永远悬在霸权和枭恶的头顶，为身处世间阴暗处无法呼救的可怜人伸出援手。
秋风瑟瑟，萧索悲凉。
皇城失主，朝廷混乱，后宫空芜。
沧溟一人，一天内便掀了人间的半边天。
百姓联手剩下的当朝官员和朝臣，整顿很久才再次有了秩序的雏形。
从此以后，大陆开始永久流传那天的故事。
沧氏唯一遗留的后代沧溟原来入了仙门修习，在多年后学成归来，第一件事便是手刃仇敌，灭了当时皇朝的半边天。
而之后，每当人们以为这位疯狂的复仇侠客销声匿迹时，又会有新的官员因做下某些错事而被他刺杀。
杀人魔的称号彻底在民间定下并传开。
人人畏惧沧溟的名号，却始终无人真正能捉拿他，只祈求自己别做错事被那疯子盯上。
那日深宫的屋檐上。
霞光自知以后不会再见到沧溟，也知道对方心意已决。
可他偏偏不想阻拦沧溟，因为十多年来他所表现出的忠义，不是违心装模作样就能装出来的。
他对沧溟作了最后的告别。
“或许，多年后，你会厌倦这种生活，也会对杀之不尽的邪恶感到烦躁，会对漫长的生命失去希望。”
“倘若有一日……真正到了那时，便捏碎这颗球吧。”
沧溟抬眸看去，师父的手心是一颗散发荧荧微光的玻璃珠子。
“这是？”
“几万年，或许更早以前，也有一位传奇般的仙尊将此物交于我。”
“捏碎它，会带你去一个地方。你想要的一切答案，会在那里得到解答——为何而活，为何而战，还有……何为‘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