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白山当年高中状元时,如今的工部尚书卢昊便是同届探花。
两人打马游街结时下的兄弟情谊,多年来无数次把酒相醉相谈甚欢,说为交心知己不甚为过,此般雪中送炭,楚倾瑶牢牢记下了。
“鸢儿。”
“奴婢在。”
“你寻两支火烛,随我去地窖看看。”
——
翌日一早,楚倾瑶避人耳目,前去拜访退政许久的谢老太傅。
谢府门楣比丞相贺府只高不低,奈何楚倾瑶连正门都没能进去。
午时过半,楚倾瑶又亲自拜到朝中许多大臣的府上,有的将她请了进去,有的大门一关,半点面子不给。
临近傍晚,楚倾瑶路过丞相府时,让车夫停了片刻。
她马车都没下,只遣鸢儿往丞相府的门口扔了那只没绣完的盖头,将贺子言写给她的甜言蜜语往来信件扬的漫天飞舞。
信件如碎雪纷飞,齐泱泱埋葬了那一方艳红的盖头。
不多时,丞相府独子贺子言薄情寡义孤恩负德的名头,传遍了大街小巷。
说书先生们编出一个又一个催人泪下的故事,为楚府没落后的冤屈,造下第一个势头。
次日早朝前,谢老太傅特意换上先帝御赐的朝服,头戴朝中仅此一顶的缂金丝乌纱幞头,一身不动如山的威严立在宫门前。
朝堂之上,谢老太傅滔滔其言,直疏圣上糊涂,轻信漏洞百出的账本,和字迹并不明确的书信便轻易定罪,广寒朝中众臣忠心。
自三年前谢老太傅退政以来,朝中除了楚白山,再没人敢直言进谏。
早朝上谢老太傅一敞高谈阔论,说完幞头一摘,直直朝着盘龙乌金柱撞去,吓得众臣心惊肉跳连忙拦下,顿时不少朝臣立刻跪地进谏,求圣上彻查,而后再论定罪。
天子被一群臣子架的下不来台,偏生忍着不能发作。
茶馆里挤满了听客,说书先生身旁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圣上乃明君也!当即下令,彻查翰林院内阁首辅楚白山贪赃枉法营私舞弊一案。如此一看,此事确实蹊跷!”
“虽然,楚白山流放蛮南一事暂且搁置,楚家小公子楚阔也缓了送去矿山徭役,转而遣去皇家官窑为杂役。”
“只可惜,楚家女楚倾瑶,却仍旧未改发落。”
“依旧要一路颠簸,远赴犁北为弃王爷王妃矣!”
啪的一声,折扇一阖。
说书先生话锋一转,开始添油加醋唠起丞相府忘恩负义欺压百姓的行径,其中还夹带侃上几句贺子言那些甜言蜜语的情书信件。
楚倾瑶缓然放下手中茶盏,强忍着毛骨悚然之感听台上故事。
台上说着她与曾经心上人的海誓山盟。
台下,她顶着身后不远处那道刺骨寒凉的目光,心悸慌张。
她曾回头望去,未寻见那颗妖冶晃眼的眼角痣。
可等她再回过身,那道打量她的目光便又会再次席卷。
“小姐,您身子不适吗?”鸢儿见她面色苍白,抽出小手绢,轻轻沾去她额间冷汗。
楚倾瑶摇摇头,带着鸢儿起身离开。
迈出茶馆的那一刻,似是人群隔绝,那道令她胆战心惊的目光终于随之消失。
“鸢儿,去买些祭品吧。”
“是,小姐。”
楚倾瑶想着,临行前总要拜别母亲。
可等到了才发现,小小祭台上早已摆满了贡品。
天香桂子树下,墓碑坟前,一大捧瑶台玉凤旁,堆满了孩童喜欢吃的糕点。
鸢儿不解的左看右看,最后皱着小脸说道:“小姐,这不会是谁家......祭拜错了吧?”
楚倾瑶看着祭台边挤得都快要掉下去的红豆酥绿豆饼还有桂花糕,难得抿出一抹笑意。
是谁,她姑且还猜不出来。
大抵是那些曾受过父亲或母亲恩惠的人吧。
不远处的山林中,君临妄斜靠在一截槐树枝干上,头枕双臂,神色疏远目光散漫地眺望着山坡下那棵桂花树。
黄金月桂结满枝头,树下莹莹立着一单薄的人儿。
秋风拂过花枝如落满天花雨,秋风扫弄那人儿淡桃色的裙摆,轻撩那人儿墨瀑青丝,如翩缠轻抚,不忍惊了心,不忍惹她恼。
小银雀在君临妄肩头焦急的跳来跳去,唧唧喳喳吵个不停。
紫花玉镯在他手中转了又转,温润暖玉不知为何,握在君临妄手中总有些凉。
长仁和长义两人怀中抱着佩剑,一会儿看看桂花树下,一会儿又看看头顶的槐树枝干。
长仁:“我觉得咱王爷有点丢人。”
长义:“我也觉得。”
谁家王爷瞅着未来王妃都搁跟前了还这么踟躇不前的啊?
哦,原来是他们家王爷。
“仁义,你俩说,本王性情暴戾,凶恶残横?”
头顶槐树上传来漫不经心的嗓音,长仁长义打起精神纷纷摇头。
“本王违常悖论,乖张幽僻?”
两人再次齐刷刷摇头,面上严肃,实则心里脸都笑裂了。
这啥呀?这不就前两日,贺子言那小子当着未来王妃的面,诋毁他家王爷的原话嘛!
“王爷,那楚家姑娘都不认识您,也没见过您,都没跟您说过话,您怎么就突然这么喜欢人家啊?又是买镯子,又是祭拜岳母的......”
“你眼瞎了?何来喜欢?本王不过是瞧她可怜罢了。”
长仁长义相继偷偷翻起白眼:不过是,瞧~她~可~怜~罢~了~
有传言说,弃王爷风流浪子,两天换仨。
然而实则,不近女色,寡性薄情。
别看那双瑞凤眸柔情似水,泪痣妖冶更显奢贵。
但他俩可亲眼见过王爷不用开口言语半个字,一个眼神过去,那人就连连磕头求饶一命。
当然,那人求饶到最后,也没活成。
他家王爷弹指间,一枚枣核自那人穿颈而过。
谁叫那人贱呐,眼看给王爷送女人不成,居然推了三个小倌到王爷床上。
他不死谁死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