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在ICU里勉强吊着命,他知道母亲可能时日不多了,他每次去看她的时候,看着仪器里象征着生命的线条,总是会想,是不是下一秒,它就会在眼前慢慢变成一条直线呢。
他有很多份工作,酒吧里的工作是他最讨厌的,也是最赚钱的。他们的眼神都太脏了。但是他必须做下去。他需要钱。
他碰到过很多有钱女人,说要包养他,可以解决他母亲的所有医药费。他曾经犹豫要不要收下房卡,但母亲没有给他机会。
他知道,他很快将要失去她。
她又来了。
他真的很烦,他的心情糟糕透了。
她在后面呼唤他的名字,用那种轻快又高昂的语调。她追了上来,还抓住了他的手臂,他深呼一口气,第一次冲她不耐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愣了一下,星光一样亮亮的眼睛暗了下去,垂下扇子似的眼睫毛,上面挂着密密小小的水珠。她飞快将一把折叠伞塞入他手里。她的手是湿的,还很冰。他这才发现天上飘起了小雨,他在路灯洒下的光中看见了细密交缠的雨丝。
他站在原地,脑海中回想起刚才那一瞬她受伤的表情,手捏紧了伞,看着用手遮挡着雨跑远的她,心中说不出烦闷。
他想着等她下次过来,将伞还给她,再跟她说清楚,叫她不要再来打扰他的生活。
当然,得先跟她说一声抱歉。
可她好几天没有来。
她再次过来是一周后,他在熟悉的座位捕捉到她的身影,压下心中的一丝恼意。等他忙完一阵,她来与他说话,她脸上依旧带着笑容,眼睛弯弯的,好像他们俩之间什么不快都不曾发生。他将伞还给她,什么话都没说,转开视线做自己的事。
她离开了一阵子,应该有二十分钟。他看向卫生间的方向,心里又无端起了烦闷,那里有很多醉鬼。
他走向卫生间,还没到他便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那是跟他一起工作的同事。
“小姐姐,你放弃吧。好心提醒你一句,陆今安他老子是个杀人犯,他妈现在变成了老年痴呆,上个月他还收了好几个富婆的房卡,人生烂的跟一摊狗屎一样。”他的语气夹着掩不住的羡慕,“真想不通,他那张棺材脸有什么好看的,一个个……”
他没有听下去。
这样也好。
果然,那天以后,她就消失了。
他已经习惯了,人的喜爱总是如此的廉价。
母亲走的那天下了雨,他在路上耽搁了一会。太堵了。他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赶到医院的时候,仪器上的线条已经变成了一条直线。他早想过这样的场景,可是它来的太快。
他没有触碰母亲的身体,应该是冰凉的。他来晚了。他觉得自己的心率也变成了一条直线。外面天是灰蒙蒙的,厚重的云层盖住了所有的光,压的人喘不过气来。离开医院时,天空上方下起了小雨,很奇怪的,他想起那只柔软的被水淋湿的手,还有那把折叠伞。
他回到房间,换了身干的衣服,洗了个澡,然后就没有事情做了,他躺在床上,也睡不着,看着天花板,放空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他觉得躺着有点累,于是他坐起来,盯着面前这堵灰扑扑的墙。
整个空间异常安静,没有任何声音。门突然被吱呀一声推开,他没关门吗,他想了一下,僵硬地转头,视线中挤入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他看见总会莫名烦躁的那个人。
“你来干什么?”
“我听说你家出事了……我有点担心你。”
“你饿不饿,我煮饭给你吃。”他这才发现她手里拎着东西,鲜绿的菜,还挂着水珠。他身体极度疲惫,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她,将她抵在墙角,冰凉的目光审视她。
为什么要这种眼神看着他。
他拿走她手里的塑料袋,将它放到一边的桌子上。他接触到她的手指,是冰凉的,外面应该很冷,他想。他像猛兽一样按住了不慎闯入自己视线中的猎物。
“你还有时间离开我这里。”
其林渔这个时候有些害怕。她仰头望着他。他深海般的双眸满含冰冷疏离,可却有一处通往心灵的地方从未有人发现,它悄悄地向面前的女人流露出一丝求救,渴望着,有人能将他从深不见底的地狱中拉出来。这让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钉住了。
于是,他俯下身咬住她的唇。动作迟钝又生涩地舔着,吮吸着。很快,他便无师自通地撬开她的牙齿,将舌头伸了进去。
她脸刷的红了,手撑他的胸膛推拒着。
他像个没被满足的小孩,蹙了蹙眉,然后将她抱起。走到床边时,他腿软了一下,又很快站稳。
他长得真好看,认真注视她的时候,拥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魔力,她立刻就被他的目光蛊惑了。她的心砰砰乱跳。她没能抵御他的美色,乖乖的任他施为。她不好意思地用手臂遮住,红着脸撇过头。
“陆今安。”她害羞地叫着他,身体覆上一层动情的颜色。
她是我的了,他想。
后来俩人就安静的坐着,谁也不说话。
陆今安醒的时候,身上盖着一层薄被,还有一件羽绒服压在上面。
是她做的。
他仰躺着,脑海中飘出昨晚的记忆,他慢慢地回忆,从她推门进来开始,每一个细节和动作反复回忆。翻来覆去地想,直到心头沁出一抹苦涩。
他突然闻到食物的味道,他走到厨房,看见灶台上焖着的一锅粥。粥很热,还有一点甜,他喝完一碗,又回到房间。心中有牵绊并不是好事,他并不想再承受失去的痛苦。每当自己对某一样事物产生留恋时,他会狠心斩断,让自己不抱有任何期待。
他听着水龙头的水滴砸在水槽中的声音,内心感到无尽的荒芜,明明在不久前,他度过一个美好的晚上,他是如此的满足。喉中感到极度干渴时,他就接自来水喝。第二天,灶台上的粥还剩下一小半,凉透了,他就着自来水把它吃完。
躺在床上,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在逐渐流逝。他应该发烧了,整个人都仿佛飘了起来。这种感觉还不错,可以不用逼迫自己去想乱七八糟的事情,他也不用承受那种难捱的空虚。
不过,如果真让他离开这个世界,他还是有些不舍。
至少,他想再尝一次,那个甜美的味道。
意识完全消散之前,他听见有人推门进来,模糊的视野中,有个人影奔向他。
自己应该沉睡了很久,他醒来时躺在一个明亮的房间,身上盖着暖和的被子,有人坐在自己身边,见他醒了,激动地看着他,问:“陆今安,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疼吗?”她摸着他的额头,急切地向他解释,“我昨天加班到好晚,没有时间来看你,发你信息也不回,你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去看医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