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可敌珈逻再看向叶无坷的时候,眼神已不似之前那样单纯的之后敌视。
她对叶无坷并不陌生,从她第一次听这个名字开始她就已经对此人颇为上心。
在她心中如阔可敌厥鹿那样的家伙被谁杀了都不会让她觉得惊讶,死在黑武任何地方也不会让她惊讶。
唯独是被一个宁人追了一千里,且还是追到黑武边关门口的时候被杀了她不能不惊讶。
从她开始学习以来,她的父亲,黑武的汗皇陛下就只让她学一件事。
学宁人然后击败宁人。
所以这二十几年来每一个中原豪杰她都去钻研,尤其是像宁帝李叱,大将军唐匹敌,大将军夏侯琢,宁国宰相徐绩之类的人。
但她知道,她的第一个对手不会是这些人。
也不知道是什么,当她第一次听到叶无坷这个人的时候她就有一种感觉。
她和这个敢千里追杀黑武世子的愣头青,将来会成为对手。
阔可敌珈逻没有预料错,现在叶无坷已经站在她面前了。
一箭救下两匹奔马的少年,在这一刻让阔可敌珈逻的斗志彻底燃起。
“叶部堂箭法不错。”
阔可敌珈逻语气平静的夸奖了一句。
叶无坷回答道:“马马虎虎,大宁的读书人也都会些拳脚,和军中高手比起来,我这箭法也实在上不得台面。”
要是别人如此自谦倒也没什么,阔可敌珈逻却在心里冷哼一声。
男人啊......果然都喜欢装。
“你我赌局尚未结束。”
阔可敌珈逻道:“那两位骑士还各有六箭,不知道最终这彩头会花落谁家。”
叶无坷道:“我看还是草原上的汉子箭术更好些。”
阔可敌珈逻道:“我倒是觉得漠北的勇士更胜一筹。”
两人对视一眼,便将注意力再次放回到比武场上。
这时候那两位骑士也都身上冒汗,不仅仅是因为刚才两人都是四箭落空,还因为他们都看出来了,那两位大人物的箭法都在他们之上。
如果接下来再分不出胜负,两人的脸面也都没地方放了。
草原汉子勃利斥深吸一口气,下意识看了看漠北骑士乌尔追。
两个人刚才都有些紧张,经过了这样一个小插曲之后反而都平静下来不少。
“如果要是你赢了,我把我的战马给你。”
“如果你赢了,我的战马也归你!”
阔可敌珈逻听到两人对话忍不住唇角微扬:“叶部堂,那两位勇士又加了彩头,你我似乎不该落于人后。”
叶无坷:“外相想再加个什么彩头?”
阔可敌珈逻道:“若乌尔追赢了,叶部堂可送我一件信物,倒也不需要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只需要拿出来便让人知道这是你输给我的。”
叶无坷:“外相不如直说。”
阔可敌珈逻道:“我要你的千办腰牌。”
叶无坷心中微微一震。
这个女人不要别的东西,要的偏偏是一块千办腰牌。
这东西说起来造价确实也没多高,可真要是输出去了脸面无存。
也不只是叶无坷一人之脸面无存,连廷尉府都跟着脸面无存。
“叶部堂不舍得?”
叶无坷笑道:“我这个人向来小气,从来都是占别人便宜,外相说我舍不得确实舍不得,虽然明知道给不出去想想都舍不得。”
“明知道给不出去?”
阔可敌珈逻笑了笑道:“叶部堂倒是自信。”
叶无坷问:“外相准备加什么彩头?”
阔可敌珈逻道:“我既然想拿叶部堂的千办腰牌,自然也要准备一件能让你满意的东西......”
说到这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叶部堂此前对这快玉牌似乎有些兴趣?”
叶无坷道:“我这个人虽肤浅喜欢名贵的东西,但我更感兴趣的是这些名贵东西为什么名贵,是东西后边的内容价值。”
阔可敌珈逻道:“我这玉牌背后倒也没什么东西。”
叶无坷道:“我看这玉牌背后东西不小。”
阔可敌珈逻虽然精通中原文化,但教她的那些人哪有一个敢和她开这种玩笑的。
所以她完全没有听出来叶无坷这句玉牌后边的东西不小是什么意思,还以为叶无坷真有些眼力。
“这玉牌确实有些来历。”
阔可敌珈逻道:“这是当年楚国灭亡之前,中原禅宗圣地栖山禅院的一位大和尚带到黑武的东西,而这件东西是当年楚皇赐给他的,是栖山禅院堂头大和尚的身份象征。”
叶无坷心说那你算是保不住了。
阔可敌珈逻道:“若叶部堂答应,我就拿这件东西做彩头,你赢了,玉牌归你,我赢了,千办腰牌归我。”
叶无坷问她:“不知道外相为何会对一块千办铁牌如此看重?”
阔可敌珈逻道:“我有一个不成器的堂兄与叶部堂算旧识,我打算赢了你之后把你的铁牌送给他。”
叶无坷明白了。
看来这个叫阔可敌珈逻的女人对他确实有些了解。
她知道关于白衣僧向问的事,所以拿了一件栖山禅院的东西出来。
更因为阔可敌厥鹿死在叶无坷手里,所以她的目标就是叶无坷的千办铁牌。
“好。”
叶无坷道:“你等我片刻,我马上回来。”
阔可敌珈逻问:“叶部堂要去做什么?”
叶无坷:“我去找个合适的盒子装玉牌。”
阔可敌珈逻轻轻哼了一声。
这时候,那两匹此前摔倒的战马因为受了惊吓已经不适合再用,所以换了两匹战马,那两颗松果也被重新绑好。
驱赶着战马跑起来之后,草原汉子勃利斥纵马追了上去,漠北骑士乌尔追不甘落后,催马向前。
两个人这次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也都想着这一箭就分出胜负。
待那两匹战马奔出去一百五十步远之后,两人同时将弓端起来拉开。
乌尔追见勃利斥先抽了一支羽箭出来,于是他伸手在箭壶之中抽出两支箭。
两支箭扣在一处,外人自是不易察觉。
等到勃利斥一箭射出的时候乌尔追也拉弓放箭,手法极为迅速,两箭同时飞出。
这两支箭看似是一起放出去的,但发箭的角度和力度也不相同。
第一支箭直奔战马背上的松果,第二支箭则追上勃利斥的箭,两箭在半空之中碰撞,勃利斥的箭便被击飞。
而乌尔追的那支箭则朝着松果飞了过去。
勃利斥眼神一变,哪里想到这乌尔追竟然如此阴险。
他再想抽箭补射,显然是来不及了。
可就在这时候,叶无坷的箭也飞了过来。
他们都是最优秀的射手,眼力自然也远超常人。
勃利斥马上就看出来,乌尔追那支箭也必然会被叶部堂的箭击落。
然而此时,第三支箭到了,是阔可敌珈逻的箭。
叶无坷和阔可敌珈逻的箭力度更大速度更快,显然两人实力都在勃利斥和乌尔追之上。
叶无坷的箭眼看着将乌尔追的箭击落的瞬间,阔可敌珈逻的箭后发先至将叶无坷的箭击飞了。
漠北骑士乌尔追立刻就松了口气。
可这时候他才忽然惊醒,刚才听到的弓弦声绝非一次。
他侧头去看,却见叶无坷依然还在发箭。
连珠一般,一箭接着一箭。
叶无坷的第一支箭被阔可敌珈逻的箭击飞,可这似乎在他预料之中。
他的第二支箭打的是战马,依然还是马蹄。
乌尔追的箭眼看着到了的时候被叶无坷的第二支箭超越,那箭打在战马马蹄上,战马一个歪斜,乌尔追的箭再次落空!
这一幕,惊呆了在场的每个人。
黑武汗皇阔可敌正我看到叶无坷的箭术也不禁脸色微变,眼神里隐有欣赏之意。
而大宁皇帝李叱坐在那嘴角带笑。
因为还没完!
叶无坷发的并非两箭!
第三支箭飞出去打的不是乌尔追的箭也不是战马,而是之前被打飞了的勃利斥的箭!
第三支箭打在勃利斥的箭上,那原本要落地的箭被直接击飞出去,再次飞上高处。
紧跟着叶无坷的第四支箭到了,打的依然是勃利斥那支箭。
第三支箭是把勃利斥的箭救起来,第四支箭是调整了勃利斥那支箭的方向。
眼见如此,阔可敌珈逻也一箭射出试图将勃利斥的箭再次击落。
可她还是慢了那么一丢丢。
叶无坷已经发出了第五箭。
第五支箭比刚才的箭更快更猛,速度快的让人的眼睛都跟不上。
这支箭精准的击中勃利斥那支箭的箭尾,给勃利斥的箭来了一次空中加速。
第五支箭上的力度似乎全都转移到了勃利斥的箭上,那箭骤然向前。
也就是在这一刻,阔可敌珈逻拦截的那支箭到了,只差分毫,在勃利斥那支箭的后边飞了过去。
若叶无坷没有发出第五支箭的话,他前边用两箭救起来的箭也还是会被射落。
突然加速的羽箭竟然精准的击中马鞍上的一颗松果,直接将松果打的飞了出去。
这一箭的精准就在于,力度这么大速度这么快,若正中松果就必然会将其击碎,只要击碎了难保黑武人不会说什么击碎了不算之类的鬼话。
场面先是安静了一下,紧跟着掌声雷动。
不少人已经站了起来,朝着叶无坷那边大力的鼓掌。
这是他们对一位强者的肯定和欣赏,甚至连黑武属国那边也有不少人起身鼓掌。
然而即便是这一箭将松果击飞,黑武那边还是有人立刻就不满了。
“这算什么!”
有一个黑武人站起来大声喊道:“这不算!那不是草原骑士击落的松果,算不得是他赢了!”
另一个黑武人也站了起来扯着脖子喊:“这是作弊!这根本不是草原人击落的。”
叶无坷淡然道:“击落松果的那支箭就是勃利斥射出去的那支箭,有什么可质疑的?”
黑武人还在喊,声音越来越大。
阔可敌珈逻一抬手,那些呼喊的黑武人马上就闭嘴了。
“叶部堂好箭术。”
阔可敌珈逻将脖子上挂着的玉牌摘下来递给叶无坷:“赢了就是赢了。”
叶无坷伸手将玉牌接过来,就在黑武人一阵阵扼腕叹息的时候,也有不少人艳羡的时候,那块玉牌在叶无坷手里啪的一声碎了。
场面再次安静下来。
阔可敌珈逻眉头微蹙:“叶部堂,这就显得有些失礼了吧。”
叶无坷道:“外相的这块玉牌是来自栖山禅院,既然你带来了就应该是了解我曾经有过一位栖山禅院的朋友,你若赢了,想要我的千办铁牌是要在阔可敌厥鹿的坟前毁掉,而我得了你的玉牌也是要送给那位故人,故人已去,这玉牌自当随他而去。”
说完后叶无坷转身往回走:“勃利斥,赢了就是赢了,大大方方拿走属于你的奖励,谁说三道四你就指着他鼻子骂。”
草原汉子勃利斥本来确实有些惭愧,不好意思去拿那些奖赏。
此时听到叶部堂的话之后,他立刻挺起胸膛朝着奖品走过去。
阔可敌珈逻看着叶无坷的背影,眼神稍稍复杂。
回到高台上之后叶无坷就在自己位置做了,余百岁立刻朝着他竖起拇指:“师父,牛皮!没给咱大宁的爷们儿丢脸!”
叶无坷用大拇指在余百岁大拇指上按了一下:“同爷们儿。”
余百岁道:“看来我还真是低估了那个黑武娘们儿,刚才要是我去的话虽然也能险胜,但比起你来当然还是会差了些。”
束休:“......”
三奎:“呵呵......”
大奎:“百岁是个谦虚的人。”
二奎:“百岁怎么了?什么虚?”
余百岁瞥了他们一眼,凑近叶无坷道:“师父,我怎么觉得这个娘们儿好像在针对你?”
叶无坷道:“大概是看上我了。”
余百岁:“那不能!我可以承认你是一个优秀的男人,也可以承认你比我优秀那么一丢丢,但她看不上你,她得看上我。”
叶无坷:“她配不上你。”
余百岁:“勉强配勉强配,世上哪有那么多完美的事。”
叶无坷:“那下一次她再出手你去征服她。”
余百岁:“倒是不急。”
就在说话的时候叶无坷往远处看了看。
这边是露天的场地,距离大概两百丈外就是那座巨大的会场。
在会场外边,他隐隐约约的看到了博儿今的身影,但是显然,博儿今似乎有些不对劲。
那个家伙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会场门外,身边竟然没有随从。
这里一共有三个大的会场,一个是大宁建造,一个是黑武建造,分别是宁帝李叱和阔可敌正我会见诸国使臣的地方。
最大的那座会场是由大宁和黑武两国同时派人监督建造。
这座会场是由屈渤出人力物力造成,因为此地属于屈渤地界,屈渤作为这次盛会的东道主,出力建造这座会场也是情理之中。
所以黑武人才会顺理成章的提出,由屈渤人来维持会场秩序。
现在博儿今就在会场那边,但他看起来可没有什么得意的。
叶无坷看了一会儿,见博儿今不知道是在和谁争吵,显然有些激动。
不久之后,叶无坷又注意到有人快速到了黑武汗皇阔可敌正我那边,低低的说了几句什么。
阔可敌正我貌似随意的吩咐了几句,那报信的人快步离开。
“看起来博儿今好像没有那么被重用。”
叶无坷自言自语了一声。
此时场间有铜锣声响,大家的注意力再次被吸引了过去。
这是另一场比试的开始。
这一场是比试气力,参加比试的还是那些小国的人。
大宁和黑武的比试是重头戏,当然不会一开始就摆出来。
这些小国之间的比试是开胃菜,对于两个超级大国来说不重要。
可是,对于那些小国的人来说怎么会不重要呢?
哪怕这是两个超级大国谈判之前的开胃菜,也一样是他们国力的展示。
为什么他们都愿意来参加?
难道真的仅仅是因为对两个超级大国的惧怕?
他们也都是带着目的来的,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场合展现本国实力格外重要。
一是给各自的老大看看,做小弟的我是愿意出力且有力气的。
二是给其他小国的人看看,你不要随意来招惹我但你可以和我做朋友。
叶无坷在各国大力士下场的时候下意识的看向对面,果然,阔可敌珈逻的眼神又在他这边了。
刚刚输了一场的黑武女人,显然这一场也没想放弃。
不光是叶无坷,余百岁也注意到那个冷傲到甚至有些妖异的黑武女人又在看他师父了。
所以他有些失落:“难道她真的看上你了?”
他不甘心:“你说,你哪里比我强呢?是身高,是身材,是长相,是都比我强那么一丢丢,但真正的女人是不会看重这些外在的东西,她们更在乎一个男人纯粹的内心和强者的欲望。”
三奎和束休就那么看着他,两个人都想象不出来这个家伙是有多厚的脸皮能说出这些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