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火点点,像碎星落了下来,天黑透了,倒显出了淡白的月光像笼着轻纱一般皎洁。
早春的虫子唧唧做响,四下寂静,我沿着营帐前的一条小溪往前走着。
墨色的溪水倒影着月光,空气中有泥土的清香,虽有些凉,但这样宁静的夜晚却是难得。
我不觉走得远了些,正打算折返时,见前面的溪水开阔,一大片芦苇在月色下摆动,于是我信步走过去。
待站了会儿,忽见芦苇晃动了下,竟然从里面冒出一个人来,我吓了一跳,忘了要转身。
这才看出芦苇丛中有一块巨石,那人适才就坐在石头,一站起身来才显露出来。
霍泽睿冷峻的面庞出现在眼前,他已卸下戎装,换了常服,彷若潇洒的世家逍遥公子。
手里还提着一壶酒,靠近些便能闻到他浓郁的酒气,他围着我转了半圈,这才确定眼前之人就是我。
但语意仍是不敢置信,他目光灼灼,“婉歌?”
我也未料到会在此处遇见他,慌忙下就要走,却被他拽住衣袖。
“你别走,跟老子说两句话。”
他真是喝醉了。月亮隐入一大团浮云中,夜色掩护了一切,潺潺溪流清晰又欢快,此处又偏僻,决计不会有人过来。
我也有话要问他,便拉着他的衣角躲到一颗参天古木后面,仰头问道:“董飞郡好么?”
他“嗬”得低笑一声,“你还真是只为别人活着。好,他好得很,我带他到我军营,想让他当个行长,他倒好,不干!非要跟我管帐的师傅记账,现在我营中的账目都他管着呢,我花一文银子都得朝他要,你说他好不好?”
我听他说完,也低笑一声。
“他长高了,变壮了,像个小大人一样,下棋我都下不过他了。”
霍泽睿拧开酒壶,仰头喝下一口,又低头看向我,他的嘴角还沾着酒水,目光像网一样。
我就知他喝醉了,于是后退两步,福了福身子,低声道:“玉如多谢霍大哥照拂。”
“玉如,”他扭头看向别处,”嗬,玉如……”
“霍大哥没有旁的事,玉如就告退了。”
我转身要走,就听他嗓音慵懒地说:“皇上此次狩猎是为了建亲卫军。他开始防备未央宫那位了。”
我脚步稍顿,仍是朝他施了礼急匆匆离开。
快走回营帐时,玉婷忽然从夜幕中跑出来,着急地拉住我:“快!快!皇上回帐了,李公公到处找你。”
我快步走到御帐前,抬手拭了拭额头上的汗,才脚步轻巧地走过去。
李德福守在外头,一瞧见我,忙压低声音说:“你这是去哪儿了?还不快进去伺候着。”
帐中燃着数盏巨臂烛火,照着里面亮堂堂的,只有皇上一人在里面,正在案前写着什么。
我端了茶过去,他恰好落笔,含笑接过茶来。
我用余光看去,白净的宣纸上,写着三个大字:羽林卫。
“你猜朕今日都猎了什么?”他端着茶碗,嘴角是掩不住的笑意,神采飞扬。
我总见他沉郁的模样,乍然见他这样舒畅开怀,心中一阵恍惚。
他笑起来也是这样眉眼弯弯,眼睛里闪着光,自信傲然,若他手中有把折扇,回头时摇上一摇,便是记忆中的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