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含景几乎扛不住沈柏闻沉沉压来的眼神。
她扑去?妈妈那边,和符岚一起看那些资料。
——她至少得知道,他们都知道了什么!
而她跟骆莎做的所有事情,近乎完整地全部呈现在上面。
一些商议、还有赤.裸裸的目的。她们不是没有提过沈弥,她也?不是不知道骆莎和沈弥有关。
她就是在故意的情况下还要这么做。
辩无可辩。
沈含景心灰一片。
反倒是骆莎,并不知道她是沈弥的家人。
可能也?很难想?象,帮了她这么多、帮助她搅黄沈弥婚事的人,会是沈弥家的人。
看着上?面骆莎时不时不忘跟她说?声谢谢,符岚捏着纸页的手都发起?颤来。
一条一条看完,符岚的指尖失力地将那叠纸摔在了她身上?,险险从?她脸上?擦过,吓得她面色又白?了一分。
符岚斥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身上?抑制不住地被激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原以?为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多少也?是了解几分,可现在呈现在她面前的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沈含景根本不知道周述凛手上?怎么会有这些。就算、就算他想?护着沈弥,他也?得有拿到证据的本事。可他竟然?真的有——
她唇瓣轻轻嗫嚅着,一时不知如何?言语,只有眼泪在啪嗒啪嗒地掉,身体也?在发抖。
沈柏闻压着怒火,还算冷静地质问她:“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跟符岚也?算是悉心养育她,她从?小到大,他们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用在规划她的成长之?路上?。
她身体不好,小时候三天两头的生病,幼儿园、小学前几年,老师那边经常收到她请假的消息,身体差到让外人都觉得不可思议,而那时都是符岚亲自照顾的她。如若不是用了那么多心血,符岚也?不会这样亏欠自己?的女儿。二?十年后,还得来了亲生女儿的一声“两不亏欠”。
她原先不过是一个孤女,他们自认没有亏欠过她,可她呢?
——那个节骨眼上?,沈家正是危机最严重的时候,好不容易和周家商量好合作,两家急急将婚约的事情提上?日程。而她却在试图掐断这条命脉!
他们养她二?十几年,没想?到到头来却是在家中埋了个等着爆炸的炸弹,准备将整个家都拽下去?。
沈柏闻气血上?涌,狠声道:“你就那么讨厌沈弥是吗?恨到见不得她好是吗?”
他是代替女儿质问的这一声!
他们养育的孩子多,是希望今后他们可以?守望相助,却不想?是等来了一个自相残杀。
沈弥是他们亲生的孩子,但是从?回来的第一天开始,她就没有仗着这点欺负过含景。在家里?,她们明明都是平等的,他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好恨的?
为了让她多运动,他们给她报过不少兴趣班,最终她选了自己?最喜欢的跳舞,一坚持就是十几年。那些年,要么是他,要么是符岚,都是亲自带着她去?,又是亲自去?接。
沈弥对这些蹦蹦跳跳的事情兴趣不大,所以?他们费在她身上?的这些功夫并不如含景多。
可是,即使是这样,含景也?依然?见不得她好是吗!?
“她只是过她自己?的日子,她碍着你什么?也?至于你处心积虑地去?对付她?”沈柏闻咬牙道:“我?们收养你,就算没有功劳,至少也?有一个养育之?恩!你真是报答得很好。”
他指着符岚,“就连刚才,你妈都在找着借口,将责任推到那个女人身上?。你对得起?她吗?你对得起?谁?你生来就在这里?,可你汲汲营营,却是为了毁掉这里??!”
沈含景眼泪簌簌地流,还和往常一样,安静又惹人心疼。
沈柏闻忽然?不知道他们这些年所做事情的意义。
就像是埋头勤勤恳恳做了几十年的事情被一朝推翻。
符岚想?拂开她拉住自己?的手,可却被她死死攥住衣袖。她一边落泪一边摇头,哭得脸都通红。
符岚攥紧了手,失望肉眼可见。那是一种,自己?可能会被不要了的失望,沈含景根本松不开手,只能拼命摇头,“妈、妈妈……”
“不是的,不是。我?怎么会那么想??”眼前局势急转直下,拉着她径直往下坠落,连给她反应自救的时间都没有。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两家饭局那晚,她被发难围剿得退无可退的绝望。沈含景糯声说?着:“我?只是知道了亦衡哥和骆莎的事情,我?怕你们担心难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们。可是也?不能让弥弥就这样跟亦衡哥结婚,骆莎已经怀孕了呀,所以?、所以?,在骆莎想?要插手,又刚好跟我?求助的时候,我?纠结了很久,还是决定帮她。对不起?……但我?当时真的没想?到家里?的这个事情。我?根本就没有想?得这么周全,要是想?到了的话,我?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我?肯定不敢自己?去?做的……”
她轻一眨眼,眼泪就扑簌而掉,睫毛湿湿的,看起?来无助又可怜。
她话语有些混乱,只顾着一股脑地全往外说?,能看得出来她有多着急。
虽然?这话真假掺着,但她确实是头脑一热才掺和进的这件事情,当时也?确实没想?到沈家的事情。否则,她要是只坏了沈弥一人的事情,后来也?不至于如此心慌。
沈含景用力抱住符岚的胳膊:“妈妈,您相信我?好不好?我?真的知道错了,对不起?,我?跟你们道歉。我?是沈家人呀,我?从?来没把自己?当过外人,我?又怎么会想?毁了我?们家呢?对我?没有好处啊。”
在她的这个说?法下,符岚稍稍冷静了下来,终于不至于像轰然?倒塌那样的崩溃。
可能她确实是无法想?得那么全面,后来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她就更加不敢告诉他们。
这个事实对于他们来说?,才总算不似刚才残忍,不会叫他们觉得这几十年做的事情全是一场荒诞。
可后来这件事之?所以?得以?解决,是因为有个周述凛出现。他施施然?而至,像个旁观者围观这场闹剧,谁能想?到后来他却成了事件的中心。他看起?来气度就不简单,并不在周亦衡之?下,甚至更加沉稳可靠。沈弥答应,他们也?答应,这件事才就此化解。
如若不然?,他们也?不知道现在会是个什么局面。
所以?,并不能因为现在事情解决,就轻飘飘将这件事
掀过去?。它是因她而起?,却不是因她而解。
当时周亦衡在他们面前还是个好孩子的形象,有些任性,但不算出格,就算她确实是将他外面的事在他们面前捅了出来,也?还是一码归一码。
——毕竟,她大可以?跟他们商量着来,而不是自己?做主?,将局面搞得那样难看,当时沈家跟沈弥都被推到了风口浪尖,简直是整个北城的议论中心。她并不是毫无选择。
而且,她说?的话几分真假尚未可知,谁又能知道她没有藏着私心?
沈柏闻肃然?道:“今天弥弥说?的话你应该也?听到了一点。我?当时确实也?在想?着该怎么做才好。这次也?正好——”
沈含景咬紧唇看着他,不知道他要说?些什么,但心里?已经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们养了你二?十六年,你早就成年独立,到现在,也?是差不多了,不会太早。”
他先开了个头,声音缓缓。
这也?是仔细斟酌过后才下的决定。那天从?酒店回来后,他就已经在想?,直到现在,终于下了决定,也?下了决心。
不管是因为之?前符岚的偏待,还是因为这桩事,都算是原因。
而且,他觉得,沈含景插手搅黄的这件事,他得给沈弥一个说?法。
这个决定,已经算是宽容。要说?什么别的,沈含景确实也?没有、付不起?代价。再去?责打什么的,也?没什么意思,就将她不再当做是自己?的孩子就好。而她不是自己?的孩子的话,他也?没了权利去?打。
沈含景已经从?这个话头里?猜到了他接下去?的话,眼睛里?窝着的一包泪水窝不住地往下掉,牙齿都在打着轻颤,“不要。我?不要,爸爸。我?去?跟弥弥道歉,我?求求你——”
她想?阻止他继续往下说?,不愿意去?听接下来的话。
符岚望着丈夫,神情很复杂,没有出声。
沈柏闻不为所动,继续道:“你就搬出去?住吧,找个搬家公司过来,把你的东西都一起?搬出去?,贵重首饰、还有奶奶给你的那几套首饰留下。以?后少往来。这么多年,就当是我?们沈家做的善事了。”
是啊,就连奶奶给了沈弥几套珍藏的首饰,也?没有落下含景,给两人准备的都是一样的多。
那些东西价值不菲,他们从?未与她计较过得失,也?不吝于给她。可到头来呢?却是换来沈家差点倾覆。
而如果当年他们没有领养她,沈弥一个人就能拥有两份。他们所有的东西、所有的爱,都是她和小洄的,不用再被二?次瓜分。
沈柏闻竟是开始读懂刚才沈弥说?的那句她什么都没有,并且意识到她都没有了些什么。
行善积德,本就不求回报,就当他们坚持做了一桩二?十六年的善事吧。
这二?十六年,他们对得起?她。
沈含景情绪全部崩塌,她没有想?到情况会直接坏到了最糟糕的地步。
/
沈柏闻将这些事情大概发给了沈弥,让她也?知道下。
周述凛预约的美甲师刚到,她正在做美甲,看过一遍后,只是按灭手机,没回什么。
她在一边做,他在另一边结束两个通话后,又开起?了视频会议。
他好像终于开始忙了起?来。
这段时间他太空闲,在家待得久,她屡屡招架不住。
不知不觉,她望了他那边一会儿,美甲师笑道:“这么喜欢他呀。”
沈弥回眸看她,微愣。
美甲师并不知道具体情况,只继续羡慕地感慨:“你们感情真好。”
她说?得沈弥都接不上?话,惊讶更甚。
这是在说?自己?跟周述凛?
她跟周述凛感情真好???
她就像是碰到了一个从?未触碰过的现实那样震惊。
下意识的又往他那边看去?。
如同感应到她视线的灼热,正在开会中的人将手中的笔随意地往桌上?一抵,轻抬眉骨,闲适地抬目看来,似在问她何?事。
他在桌边办公,身形半隐于光线里?,下颌线如雕琢而成般的流畅,身上?的矜贵气度亦是难掩。
那一瞬间,心脏竟是跳动得有些快。
偷窥被捉,她摇摇头,跟被烫到似的撤回目光,没再往那边看过。
与会人员眼睁睁看着周总不知在跟谁沟通,视线移开时,眉目间有温和了几秒。
但待他注意力重新回到屏幕上?时,他们默了下,又怀疑刚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等做完美甲,送走?美甲师,沈弥去?写今天的更新。为了敲键盘方便,她没有贴甲片。但是做完以?后看着它们,心情确实亮了亮。
写至中途,有一个日常部分,她指尖微顿,停留在键盘上?方须臾,才又接着往下写下去?。她还是下意识地将自己?的一部分日常用了进去?,但应该没什么问题,又不是脱离了实际。
而且,最近写得有些顺手。一些之?前比较棘手的部分这次卡的时间不算久,剧情能够顺利地往下推。
她忙完后,又开始思考起?刚才美甲师说?的话。
隐隐觉得,他们现在好像有点不太对。
她努力地回想?与研究。也?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的问题,只是潜意识有这种感觉。
正当苦恼之?际,看完新更新的陶禧出现,旋转跳跃着,对她的感情线给予了高度肯定。
因为不知道她就是本人,所以?陶禧夸起?来毫无负担,格外浮夸。
沈弥轻眯了下眼。
——这样、吗?
看着屏幕上?接连出现的大串文字,沈弥陷入沉思。
方才调动所有的脑细胞费力思考的事情,突然?就觉得没必要太细究。本来也?不容易想?得太清楚,也?不知道是为的什么想?要弄清楚。
在思绪艰难得开始打结时,她去?外面倒了杯水。
倚在吧台前喝着,正好是朝着他的方向,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他身上?,看着他发起?了呆。
他的外形条件无疑是优越的。五官立体深邃,因为在工作,带着不怒自威的凛然?。
刚才的问题——
反正想?也?想?不通,她忽然?觉得不如放任。
算了,管他对不对的。
反正合法合规。
胡乱神游时,见他突然?朝她抬了下手,示意自己?也?想?要一杯水。沈弥回过神来,倒了一杯端过去?,知道他在开视频会,她小心翼翼地避开镜头。
男人的视线凝在她的面上?,将她的刻意收入眼底。
水杯刚刚放在桌上?,她的手腕却忽然?被他捉住,往他身上?一带。
直接就带进了镜头之?中。
沈弥惊了一刹,连呼吸都下意识屏住,完全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招。顾不得往那边看,下意识便要起?身逃走?。
他却没让,依旧闲适得过分,只有她在着急。
在他悠闲的目光示意下,沈弥才硬着头皮看了眼屏幕,这才发现他这边的摄像头早已关掉。
断掉的呼吸在此刻得以?续上?节拍,沈弥重重松了一口气,恼怒地瞪他一眼。
——他分明是故意的!
故意看着她紧张和慌乱,还在旁边好整以?暇地欣赏。
他肩膀起?伏,逸出声笑。
她想?起?来,但却被他拦腰控住,低头磨住她的唇。
沈弥难以?置信,她试图提醒他:“开会……”
“麦克风刚刚也?关了。”这次他终于好心地提前告知,将人扼在怀中,“在做一些汇报,有人在听。”
而他嫌那些繁琐累赘,准备于冗杂的会议中暂时脱逃。
意思是,他临时开个小差也?不打紧。
至于他要开小差做什么——看起?来与她有关。
她蹙弯眉,手攀在他的肩膀上?,指尖在掐着。但不过几秒钟,她想?起?什么,又忽然?松开。
美甲当然?不会抓坏,她只是想?起?他今天说?的那句:“小姑娘别这样伤指甲。”
明明有那么多需要注意的事情,可他的注意力第一时间只落到这一处。混杂着一点柔意,在那种时候,会温柔得叫人鼻尖泛酸。
被他的沉稳淡然?所带动,也?觉得旁的事情没有那么重要了。
以?往她没有在意过指甲,现在却会不自觉地松开手。
他发现了她松开的动作。眼尾瞥去?一眼,于唇齿间疏忽泄露声轻笑:“倒是发现了另一个好处。”
他说?的是给她做美甲的另一个好处。
她不仅不抓自己?,接吻时也?不抓他了。
她的指尖隐隐在绷紧。
总感觉,他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她感觉到的危险感越来越重,而这在以?前是没有的。
关键是,她还不知道,这是不是他故意放出给她的信号。
……
接连几次被刺激,现在他在沈弥眼里?具有一定的危险性。
她收拾好被子,在自己?那边乖乖入睡。
他比她晚一步过来,看着这一幕,并未多言,只和往常一样揿灭灯光。
但在同一个被子下,她却忽然?被他长手一捞,带了过来。
他的手臂太长,距离又不远,这点动作做起?来实在太过轻易。
“不是喜欢我?这里??”喜欢的话,又去?那里?做什么?
耳廓在发痒,沈弥轻轻吸口气,轻声道:“我?也?会想?努力一下,争取不冒犯你的。”
黑暗中,她听见他轻笑了下。不知是在讥诮她流氓而自知,还是在嘲笑她每次都控制不住,原来那也?是试图收敛过的结果。
她敢怒不敢言。
沈弥不太敢在这边逗留,还是挣着要回去?,他的声音就在她头顶,低而轻地一问:“想?不想?看下,充血状态下的腹肌?”
跟她在一起?时有过那种时候,只是每次都穿戴整齐,那一幕都被衬衣遮掩严实。
这会儿,他意味不明的,近乎诱哄。
沈弥脑子里?轰隆一声炸开。
虽然?早知道这一片地里?埋着地雷,但却是不知地雷就在脚下!
现在她连该不该抬脚都不知。
拳头慢慢捏紧。
——想?看就能看吗?
她的唇角嗫嚅了下,最终没有说?出口,只是催他道:“周述凛,你困不困?你要睡了吗?”
她转移话题转移得实在生硬。
他有几分可怜地看了她一眼。
沈弥被看得很想?揭竿起?义。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转而低声道:“距离上?次教你已经过去?了很久,上?次教的你也?已经学会了。该上?新课了,弥弥。”
恍惚间记得,他不是第一次这么叫她了。
但心尖还是被掐住地悸动了下。
像是红酒流淌而过的那种独特?的温柔,会使人微醺。
上?新课。
第一课是接吻,第二?课……还能是什么好课?
她紧咬住唇瓣,心脏咚咚作响,大脑高速在运转,却很难做出思考。
针对他刚刚说?的这句话,她赧然?地有些结巴道:“我?觉得、我?还没有学会……”
上?次教的接吻。
她哪里?、哪里?就会了?
就算不是推脱,她很有自知之?明:比起?他,她最多只是掌握了个皮毛。
她学到的那点,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光线昏昧,只有外面流露进来的星点月光。
他们距离太近,她感受得到他的呼吸,只感觉耳根生热。
只道,她方才觉得的危险感,果然?没错。
周述凛就像是露出了爪牙的恶狼,她已经看见了他锋利爪牙上?指甲的亮光。
闻言,他故作思考了一下。
“都把我?亲……了,”有一个字,他轻得近乎无声,是在她耳边低低磨过。偏偏,还叫她听得清晰。而他在她越发紧绷与僵硬的反应下,毫无所觉地继续道,“还说?不会吗?”